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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提莫
2025-12-18
史书只会记载冰冷的结局:霸王兵败,自刎乌江金提莫,一个时代就此落幕。
然而,真正的历史,往往隐藏在英雄末路时,那一声无人听闻的低语里。
当项羽将心爱的乌骓马赠予亭长,做出无颜见江东父老的姿态时,他转身面对虞姬,那双曾睥睨天下的重瞳里,没有绝望,只有燃尽一切的火焰。
他不是在告别,而是在下达最后一道,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军令。
整个天下,都被他骗了。
01
乌江的风,带着血的腥味和水的寒意,刮在脸上如同刀割。
江水滔滔,拍打着岸边的礁石,发出沉闷而绝望的怒吼,仿佛在为一位即将逝去的英雄唱着最后的挽歌。
残阳如血,将江面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,天与地,似乎都沉浸在这无边的悲怆之中。
四面楚歌的旋律早已散去,但那蚀骨的乡音仿佛还萦绕在每个幸存的楚军士兵耳边。
汉军的包围圈如同铁桶一般,水泄不通。
呐喊声、兵刃碰撞声、战马的嘶鸣声,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。
曾经跟随项羽叱咤风云、横扫六合的八千江东子弟,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人,他们个个衣甲破碎,浑身浴血,却依旧挺直了脊梁,将他们的王,紧紧护在中央。
项羽站在江边,身形依旧魁梧如山,只是那身曾经威风凛凛的黑色铠甲,此刻已是伤痕累累,多处破损,暗红的血迹渗透出来,凝结成块。
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土,但那双标志性的重瞳,却依旧锐利如鹰,扫视着眼前忠心耿耿的部下,扫视着这片即将吞噬他的土地。
他手中的“霸王枪”拄在地上,枪尖深深没入泥土,枪身上缠绕的黑龙,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,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。
他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从巨鹿之战的破釜沉舟,到彭城之战的三万破五十六万,他曾经是何等的不世之雄,是天下人眼中不可战胜的战神。
可如今,垓下之围,十面埋伏,他被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刘邦,逼入了绝境。
天要亡我,非战之罪。
他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,有不甘,有愤怒,但更多的,是一种深埋心底,不为外人道的谋算。
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划着一叶扁舟,在岸边焦急地等待着。
他是乌江的亭长,一个被霸王威名所感召的楚地老人。
“大王,请速速上船吧!”亭长大声疾呼,“江东虽小,地方千里,民众数十万,也足以称王啊!请大王忍辱负重,以图东山再起!”
项羽的目光落在那艘小船上,那似乎是唯一的生路。
身边的将士们也纷纷劝说:“是啊大王,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!我等愿誓死护卫大王回到江东!”
项"羽缓缓地摇了摇头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。他牵过身边那匹通体乌黑,唯有四蹄雪白的宝马,正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“乌骓”。
乌骓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,不断地打着响鼻,用头颅亲昵地蹭着项羽的铠甲。
项羽轻轻抚摸着乌骓的鬃毛,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,但随即又被决绝所替代。
他将缰绳递给乌江亭长,声音洪亮,确保周围的汉军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:“此马跟随我五年,日行千里,所向无敌。我不忍杀之,现赠予公,你带它渡江吧。”
亭长愣住了,他没想到项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
周围的楚军将士们更是面露绝望,王……这是要放弃了吗?
项羽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,他转身,大步流星地走向人群中那一抹凄美的身影——虞姬。
虞姬一身素衣,立在寒风之中,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,只有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。
她没有哭喊,没有劝说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仿佛要将他的样子,刻进灵魂深处。
“大王……”她轻声呼唤,声音颤抖。
项羽走到她面前,用他那宽厚而沾满鲜血的大手,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。
他俯下身,在所有人看来,这只是一个英雄与他挚爱女人的最后诀别。
汉军的包围圈又逼近了一些,他们似乎在等待着这场悲剧的最终落幕。
然而,项羽的嘴唇贴近虞姬的耳畔,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,低沉而急速地说道:“虞姬,听着,这是军令!”
虞姬的身体猛地一颤,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,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我死之后,汉军必然松懈。你立刻去我们后方三百步的那片石林,找到刻有‘楚’字的巨石,那后面有一条我多年前命人秘密挖掘的密道,直通江对岸的山中。”
项羽的语速极快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烙铁,烫在虞姬的心上。
“我已经安排好了,我们最精锐的三千江东子弟兵,由龙且的儿子龙战率领,正在密道口等你。你带着他们,立刻从密道走,一天之内就能到达广陵。”
“不!大王!我不走!我要与你同生共死!”虞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她无法接受这个命令。
“糊涂!”项"羽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,但依旧压得极低,“我死,是为你们争取时间,是为了让刘邦相信,楚国最后的抵抗已经终结!你死了,对我、对江东,又有何益?你必须活着!带着我们最后的火种,活下去!”
他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,力道之大,让她感到了疼痛。
“记住,出了密道,一路向北,去投奔梁王彭越!把这个交给他!”项羽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雕刻着猛虎的玉佩,塞进虞姬的手中。
“告诉他,刘邦能与他共患难,却绝不能共富贵。鸟尽弓藏,兔死狗烹,他的下场,早已注定。我这三千精锐,不是去乞求他的庇护,而是去送他一把能在他危难之时,刺穿刘邦心脏的利刃!”
最后,项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双重瞳之中,蕴含着无尽的爱恋、不舍,以及一种虞姬从未见过的、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希望。
他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记住,到了彭越那里,就永远别回来。不要为我报仇,只要你们都活着,楚国的魂,就在!”
话音刚落,他猛地推开虞姬,转身面对着汹涌的乌江,面对着步步紧逼的汉军,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。
他拔出腰间的佩剑,高高举起,用尽全身的力气,向着自己的脖颈,狠狠地挥了下去。
“霸王!”
“大王!”
楚军将士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。
虞姬呆立在原地,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虎形玉佩,霸王最后那句“别回来”,如同魔咒一般,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她知道,这不仅仅是诀别,更是一个沉重到让她无法呼吸的使命。
她必须走,为了他最后的谋划,为了那三千江东子弟的性命,也为了楚国那尚未熄灭的最后一丝火种。
02
血色,在虞姬的视野中瞬间绽放,如同最妖冶的彼岸花。
项羽高大的身躯,那座为她遮风挡雨、撑起一片天的山,轰然倒塌。
天地,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,只剩下她心脏被撕裂的剧痛。
她想冲过去,想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,想随着他一同归于尘土,这是她从跟随他那天起就早已预设好的结局。
但,不行。
耳边那句“这是军令”仍在回响,手中那枚虎形玉佩的冰冷触感,仿佛是项羽最后的力量,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,强行支撑着她几近崩溃的意志。
她不能倒下,更不能死。
她的死,会让霸王最后的谋划,这惊天动地的骗局,彻底沦为一场笑话。
“保护虞夫人!”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。
仅剩的数十名楚军将士,瞬间反应过来,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在虞姬和蜂拥而上的汉军之间,筑起了一道最后的屏障。
他们都知道王死了,楚国完了,但王的女人,必须活下去!
这是他们作为江东子弟,最后的忠诚与荣耀。
“杀!”
“抢霸王头颅者,赏千金,封万户侯!”
汉军的将领们早已疯狂,项羽的尸体,是他们飞黄腾达的终极捷径。
无数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,瞬间就将那几十名忠勇的楚军淹没。
兵刃入肉的声音,临死前的惨叫声,声声刺耳,却也为虞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她的脑中一片空白,身体却像被设定好的傀儡,机械地执行着项羽最后的指令。
转身,后方三百步,石林。
她的脚步踉跄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
她不敢回头,她怕只要一回头,看到那血泊中的身影,她所有的坚强都会瞬间瓦解,让她不顾一切地奔赴死亡。
风在耳边呼啸,她跑了起来。
泪水模糊了视线,又被冷风吹干,在脸上留下一道道冰冷的痕迹。
三百步,从未觉得如此漫长,仿佛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。
终于,那片嶙峋的怪石林出现在眼前。
虞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她 frantically 地在那些形状各异的巨石上寻找着。
血腥味越来越近,汉军的喧哗声也越来越清晰,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她的离开。
找到了!
在一块形如卧虎的巨石侧面,一个古朴的“楚”字,被青苔覆盖了大半,若不仔细看,根本无从发现。
虞姬用尽全身力气,将手掌贴在那个“楚”字上,按照项羽曾经无意中提过的某个机关阵法,依序按动。
“咔嚓……”
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,巨石缓缓向一侧移开,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。
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洞内涌出,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。
洞口内,一双明亮的眼睛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。
看到虞姬的身影,那人立刻闪身出来,单膝跪地,声音压抑而悲痛:“虞夫人!末将龙战,奉霸王之命,在此等候!”
龙战,楚国大将龙且的独子,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将领。
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,但眼神却如他父亲一般坚毅。
他的身后,是三千名沉默的士兵,他们挤在狭窄的通道内,每个人都像一尊沉默的雕塑,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精锐之气,却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。
他们是江东子弟兵中的精英,是项羽一手打造的王牌,是他最后的底牌。
“霸王他……”龙战的声音哽咽了,但他强忍着没有问下去。
虞姬的嘴唇颤抖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只是将手中的虎形玉佩,紧紧地递给了龙战。
龙战看到玉佩,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知道,这是霸王最后的军令,是让他们活下去的命令。
他站起身,对着身后的士兵们低吼道:“霸王有令!我等即刻启程,不得有误!虞夫人,请!”
虞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乌江的方向,天边的血色残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,黑暗笼罩了大地。
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世上再无那个只懂吟诗作对、为霸王跳舞的虞姬了。
她闭上眼,将所有的软弱和悲伤,连同项羽倒下的身影,一同埋葬在这片黑暗之中。
再次睁开眼时,她的眸中只剩下冰冷的坚定。
她转身,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深不见底的密道。
密道内漆黑一片,只有士兵们手中火把发出的微弱光芒,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。
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味,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石路,偶尔还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落下。
三千人的队伍,行进在其中,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,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,显示出这支部队惊人的纪律性。
虞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,由龙战亲自护卫。
她的内心,正经历着一场天人交战。
她不断回想着与项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,从他还是个会稽郡的小小起义者,到成为分封天下的西楚霸王。
他的豪情,他的勇猛,他对她的万般宠爱,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这些回忆,既是支撑她走下去的蜜糖,也是不断侵蚀她意志的毒药。
她不明白,为什么要去投奔彭越?
彭越,那个反复无常,游离于楚汉之间的投机者。
他曾归顺项羽,又背叛项羽,在背后给予楚军致命的骚扰。
将这样一支精锐之师交给他,真的可靠吗?
但她又无比清楚项羽的智慧。
她的王,勇猛盖世,却从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。
他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,必然有他的深意。
他说,彭越会是那把刺穿刘邦心脏的利刃。
这句话背后,隐藏着怎样的谋划?
“虞夫人,您还好吗?”龙战见她脸色苍白,关切地问道。
虞姬摇了摇头,强迫自己从悲痛和困惑中抽离出来。
她现在是这三千人的主心骨,她不能乱。
她看向龙战,问道:“龙将军,霸王……他还对你说了什么?”
龙战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悲怆,他沉声道:“霸王在一个月前秘密召见了我。他说,垓下之战,无论胜败,都将是楚国命运的转折点。他让我从全军中挑选出三千最精锐的将士,秘密驻扎在此地,并告诉我,一切行动,皆听从持有虎符玉佩之人的号令。他说……他说这是为楚国留下最后的种子,哪怕他战死,只要我们还在,江东的魂,就不算灭。”
听到这里,虞姬的心又是一阵绞痛。
原来,他早在一个月前,就已经为自己,为他们,铺好了这条后路。
他早已预料到了最坏的结局,却依然带着必死的决心,与刘邦进行最后的决战。
他将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们,却将死亡独自承担。
“他还说,”龙战继续道,“彭越此人,虽为小人,却也是人杰。他野心勃勃,绝不甘久居人下。刘邦一统天下之后,第一个要除掉的,必然是韩信、英布,然后就是他彭越。我们去投奔他,不是寄人篱下,而是待价而沽。霸王料定,三年之内,彭越必反。而我们,就是他反叛的最大资本。”
虞姬恍然大悟。
原来如此。
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托付,而是一场长达数年的豪赌。
项羽用自己的死,为这三千精锐换取了隐藏和壮大的时间,然后将他们作为一枚棋子,一枚足以在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棋子,打入了敌人内部。
这盘棋,下得何其之大,何其之险!
想通了这一点,虞姬的眼神变得愈发坚定。
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。
她不再是那个需要霸王保护的女人,她是他意志的延续,是他复仇计划的执行者。
她要带着这三千颗火种,在这乱世之中,燃起一场足以燎天的熊熊大火!
03
密道的尽头,是一扇伪装成山壁的石门。
龙战派出的斥候确认了周遭的安全后,随着机括的转动,石门缓缓开启,一股夹杂着草木清香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,让在地下行走了近一天一夜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。
外面已是深夜,月明星稀。
这里是一片深山老林,古木参天,虫鸣唧唧,与乌江边的惨烈战场恍如两个世界。
三千名士兵迅速而悄无声息地从密道中鱼贯而出,并立刻在龙战的指挥下,分散开来,潜伏在林中,警戒着四周。
不到一刻钟,这支精锐之师就彻底融入了黑暗的山林,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。
虞姬走出密道,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缓缓关闭的石门。
这扇门,隔开的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,更是生与死,过去与未来。
从今往后,她和这三千将士,将成为一群活在阴影中的“死人”。
“虞夫人,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广陵境内。”龙战走到她身边,摊开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,“按照霸王的指示,我们需尽快北上,前往梁地。路途遥远,沿途皆是汉军的控制区,我们必须万分小心。”
虞姬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地图上。
从广陵到梁地,千里迢迢,中间要穿过淮河,渡过泗水,还要避开徐州、下邳这些汉军重兵把守的城池。
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迁徙。
他们虽然是精锐,但只有三千人,一旦暴露,被汉军大部队围剿,断无生还的可能。
“我们不能走官道,只能翻山越岭。”虞姬指着地图上的山脉走向,冷静地分析道,“食物和水是最大的问题。我们必须化整为零,分批次行动,以百人为一队,约定好集结点,这样目标小,也便于就地补给。”
龙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他没想到,这位在军中被誉为仙子一般的虞夫人,竟对行军布阵也有如此见地。
他立刻点头道:“夫人所言极是!我这就去安排。”
很快,三千人的部队被分成了三十个小队,由各自的百夫长带领,像三十条涓涓细流,汇入黑暗的崇山峻岭之中。
虞姬和龙战所在的,是中军指挥小队,负责居中策应,传递信息。
他们约定,每隔三天,在指定地点通过楚军特有的暗号汇合一次,以确保没有队伍掉队。
行军的日子,艰苦异常。
白天,他们躲藏在密林或山洞中,躲避汉军的巡逻队和地方官府的搜查。
到了夜晚,才借着月色,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"涉。食物很快就耗尽了,他们只能依靠打猎和采摘野果充饥。很多士兵都是在江东水乡长大的,不适应北方的山地气候,不少人都病倒了。
虞姬脱下了她那身华美的丝绸长裙,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劲装。她将长发高高束起,脸上也涂抹了泥土,遮住了那倾城的容貌。她不再是那个娇弱的虞美人,而是和所有士兵一样,风餐露宿,啃着干硬的肉干,喝着冰冷的山泉。她甚至学会了如何辨认草药,为生病的士兵们治疗。
起初,士兵们对她更多的是尊敬和同情,但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跋涉中,他们渐渐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别样的力量。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坚韧。无论条件多么恶劣,她从未抱怨过一句,也从未流露出一丝怯懦。她的冷静和沉着,像一根定海神针,稳定着这支在绝望中前行的军队。
龙战对她的敬佩也日益加深。他发现,虞姬不仅有毅力,更有智慧。好几次,都是她凭借着对地理的敏锐直觉和对人心的细微洞察,帮助队伍避开了汉军的斥候,化险为夷。
一次,他们在一处山谷中休整,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回报,有一支约五百人的汉军骑兵,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,似乎是在进行拉网式搜索。当时他们所在的山谷无险可守,一旦被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众人顿时紧张起来,龙战立刻就要下令全员备战,准备死拼。
“不能打!”虞姬却断然阻止了他,“我们一旦动手,就算能全歼这股敌人,也必然会暴露行踪,引来更多的汉军。到时候,我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。”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现在转移也来不及了!”龙 ઉ战焦急地问。
虞姬环顾四周,目光最终锁定在山谷旁一条干涸的河床上。
她快步走过去,抓起一把沙土,又看了看天色,果断地说道:“往上游走!我记得地图上标注,上游十里处有一个瀑布,那里水汽充沛,地势复杂,便于隐藏。而且,你看这天色,今晚必有大雨。大雨会冲刷掉我们所有的痕迹。”
龙战将信将疑,但出于对虞姬的信任,他还是立刻下达了转移的命令。
三千人迅速行动起来,沿着干涸的河床向上游急行军。
他们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,天空中果然乌云密布,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。
那支汉军骑兵抵达山谷时,只看到一片被大雨冲刷过的空地,任何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他们搜寻无果,最终只能悻悻离去。
躲在瀑布后山洞里的楚军将士们,透过雨幕看着远去的汉军,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所有人看向虞姬的眼神,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敬畏。
从那一刻起,虞姬在他们心中,不再仅仅是霸王的女人,而是这支孤军真正的统帅之一。
就这样,他们一路艰辛,一路险象环生。
他们穿越了沼泽,渡过了激流,甚至有一次为了躲避追捕,不得不在一个巨大的古代陵墓中躲藏了三天三夜。
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减少,有的因为疾病,有的因为失足,还有的在与野兽的搏斗中牺牲。
但剩下的人,意志却被磨炼得如同钢铁一般。
终于,在一个多月后,当他们翻过最后一座大山时,一片广袤的平原出现在眼前。
龙战指着远方,声音激动地说道:“虞夫人,看!那就是梁地的边界了!我们……我们到了!”
所有人都沸腾了,许多士兵甚至喜极而泣。
这一个多月的非人经历,终于看到了尽头。
然而,虞姬的心,却没有丝毫的放松。
她看着那片陌生的土地,知道,真正的考验,才刚刚开始。
面对那个喜怒无常、心机深沉的梁王彭越,他们这三千残兵,究竟是会被接纳,还是会被当成一份献给刘邦的投名状?
一切,都是未知数。
04
踏上梁地的那一刻,空气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这里不再是汉军势力严密监控的核心区域,地方上的戒备明显松懈了许多。
但虞姬和龙战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。
他们知道,对于彭越这样的地方枭雄来说,任何一股不受他控制的武装力量,都是潜在的威胁。
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城池,而是选择在梁地边境的一处偏僻山林里暂时驻扎下来。
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,队伍已经疲惫到了极点,减员近三百人,剩下的两千七百余人,也大多带伤带病,急需休整。
当务之急,是如何与彭越取得联系,并且是在一个相对安全可控的局面下。
直接派人去彭越的王都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谁也无法保证,派去的人会不会直接被彭越拿下,用来换取刘邦的赏赐。
夜里,在一处临时的营地里,篝火噼啪作响。
虞姬、龙战和几位核心的百夫长围坐在一起,商讨着下一步的计划。
“不能再等了,”一位性情急躁的百夫长说道,“我们缺医少药,再这么耗下去,兄弟们的身子骨都要垮了。不如我带一队人,直接闯进梁都,把信物交给彭越,是福是祸,总得有个结果!”
“不可!”龙战立刻否决,“此举太过鲁莽。彭越生性多疑,我们这样一支精锐突然出现在他的腹地,他第一个反应绝不是接纳,而是剿灭。我们绝不能把所有人的性命,赌在他的仁慈上。”
众人陷入了沉默。
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困境。
去,是冒险;不去,是等死。
虞姬一直没有说话,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跳动的火焰,仿佛在思考着什么。
过了许久,她才缓缓开口道:“我们不能主动去找他,要让他来找我们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。
“让他来找我们?”龙战不解地问,“我们现在是‘死人’,他如何能找到我们?”
虞姬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缓缓说道:“彭越是以什么起家的?”
“是……是强盗啊!”一个百夫长答道,“他早年在家乡巨野泽里做盗匪,后来才拉起队伍,响应陈胜吴广起义的。”
“没错。”虞姬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“一个做强盗起家的人,最看重的是什么?是地盘,是利益,是任何对他现有统治构成威胁的因素。我们现在要做的,就是去触动他的利益,让他不得不注意到我们。”
龙战似乎明白了什么,眼睛一亮:“夫人的意思是……我们去抢他?”
“不,”虞姬摇了摇头,“不是抢他,而是抢‘别人’,但在他的地盘上抢。
梁地南部,有一条商道,是连接楚地和中原的重要通道,油水丰厚。
我们派出小股精锐,伪装成流寇,只抢劫那些有官方背景的商队,尤其是悬挂汉廷旗号的。
动静要搞大,但下手要有分寸,只劫财,不伤人,并且每次行动后,都要留下一枚楚军制式的箭矢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众人更加不解了。
“原因有三。”虞姬伸出三根手指,条理清晰地分析道,“第一,在他的地盘上出现一股装备精良、战力强悍的‘流寇’,彭越必然会派兵清剿。
这是我们与他的军队进行第一次‘接触’的机会,我们可以借此评估他军队的实力,并展示我们的价值。
第二,我们只抢汉廷商队,这是在向他传递一个信号:我们的敌人是刘邦,而不是他彭越。
第三,留下楚军箭矢,就是在告诉他,我们是谁。
一个做强盗起家的人,最懂得如何与另一伙‘强盗’打交道。
他会明白,我们不是来砸他场子的,而是来‘拜山头’的。”
听完虞姬的分析,整个营地鸦雀无声。
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她。
谁能想到,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,竟能想出如此胆大心细、环环相扣的计策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慧,而是一种洞悉人心的顶级谋略。
龙战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,他起身,对着虞姬深深一揖:“夫人真乃神人也!末将……心服口服!我这就去挑选人手!”
计划很快付诸实施。
龙战亲自挑选了一百名身手最矫健的士兵,他们换上破旧的衣服,伪装成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溃兵,悄然潜入了梁地南部的山区。
三天后,梁王彭越就收到了紧急军报。
一伙不知来路的悍匪,在他的地盘上,连续抢劫了三支规模庞大的商队,其中一支甚至是为汉军运送粮草的队伍。
这伙悍匪行动迅速,纪律严明,来去如风,梁地的地方守军几次围剿,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到,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。
唯一留下的线索,就是在每个案发现场,都插着一支楚军特有的狼牙箭。
彭越的王宫内,他看着呈上来的狼牙箭,眉头紧锁。
彭越年约四十,身材不高,但眼神却像狼一样狡诈而锐利。
他捏着那支箭,久久不语。
“大王,这会不会是项羽的残部?”他手下的一名谋士猜测道。
“不可能。”彭越摇了摇头,“项羽已死,江东子弟兵全军覆没,天下皆知。哪来的残部?再说,若是残部,为何早不出现,晚不出现,偏偏在我的地盘上出现?还搞出这么大动静?”
“那大王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这是在给本王递话啊。”彭越冷笑一声,“这伙人,是在告诉本王,他们是一支有实力、有纪律,并且与汉廷为敌的力量。他们选择在我的地盘上动手,是想让我看到他们的价值。”他将那支狼牙箭在手指间转动着,“有意思,真有意思。我倒要看看,是何方神圣,敢在本王的地盘上,玩这种‘投石问路’的把戏。”
他随即下令,派遣他最精锐的卫队,由他的心腹大将亲自带领,前往南部山区,务必要“请”到这伙悍匪的首领。
他特意强调了是“请”,而不是“剿”。
一场精心设计的“猫鼠游戏”就此展开。
龙战带领的百人小队,与彭越的精锐卫队,在崇山峻岭之间,展开了长达十天的周旋。
龙战他们充分发挥了小股部队的机动性,利用熟悉的地形,忽东忽西,不断骚扰,却从不正面交锋。
他们展现出的战斗素养和战术水平,让彭越的大将咋舌不已。
终于,在第十天,龙战认为时机已经成熟。
他故意留下一个破绽,将彭越的军队,引入了一个狭窄的峡谷。
当彭越的大将以为胜券在握,率军冲入峡谷时,却发现峡谷内空无一人。
而他们的退路,已经被一百名手持强弓的楚军士兵堵死。
龙战独自一人,从峡谷上方的一块巨石上现身。
他居高临下,声音洪亮:“来者可是梁王麾下?”
彭越的大将抬头望去,只见一个英武不凡的年轻将领,气度沉稳,心中不由一惊。
他勒住马,沉声问道:“你们究竟是什么人?为何在我梁地作乱?”
龙战朗声笑道:“我们并非作乱,而是前来投奔梁王。只是怕唐突上门,引来误会,才出此下策,想以此方式,向梁王证明我们的诚意与价值。”
说着,他从怀中取出一物,用力掷下。
那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精准地落在了那名大将的马前。
大将低头一看,瞳孔骤然收缩。
那是一块雕刻着猛虎的玉佩,玉质温润,做工精湛,更重要的是,这玉佩的样式,他曾经在梁王彭越那里,见过一模一样的另一半!
05
虎形玉佩静静地躺在尘土里,但在彭越大将的眼中,它却比任何刀剑都要来得震撼。
他小心翼翼地拾起玉佩,反复确认,那熟悉的纹路和缺口,与他曾见过的梁王那半块,严丝合缝。
这绝不是伪造之物。
他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,这玉佩是当年彭越与项羽私下结盟时的信物,此事极为隐秘,天下间知者寥寥无几。
如今,它却出现在这里,出现在一个自称是项羽残部的年轻将领手中。
这意味着什么?
这意味着,项羽在乌江边上演的那场自刎大戏,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。
“你们的首领是谁?她在哪里?”大将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和敬畏。
他用的是“她”,而不是“他”。
因为这玉佩,他知道,另一半在谁的手里。
龙战见他神色变化,知道虞姬的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半。
他收起弓箭,从巨石上一跃而下,身姿矫健。
“我家主人,正在山中等候。将军若是有诚意,便请独自一人随我前来。”
彭越的大将没有丝毫犹豫。
他立刻命令部队原地待命,然后翻身下马,独自一人,跟着龙战走进了幽深的山林。
穿过几道隐秘的岗哨,他被带到了一处被瀑布遮挡的山洞前。
山洞内,篝火通明,虞姬一身素衣,安静地坐在火堆旁,她洗去了脸上的泥土,恢复了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世容颜。
只是她的眼神,早已不复当年的柔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潭般的平静与冷冽。
即使是见惯了美色的彭越大将,在看到虞姬的那一刻,也不由得呼吸一滞。
他立刻单膝跪地,双手奉上玉佩,恭敬地说道:“末将参见虞夫人!不知夫人在此,多有冒犯,还望恕罪!”
“将军请起。”虞姬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我并非有意冒犯梁王,只是我等身份特殊,不得不出此下策,还望将军海涵。”
“夫人言重了!大王若是知道您在此,定会亲自前来迎接!”大将站起身,依旧不敢抬头直视虞姬。
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,虞姬没死?
那霸王……
虞姬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,淡淡地说道:“霸王确已身故。但他的遗命,需要我来完成。我这次前来,是为梁王送上一份大礼,一份足以让他在未来乱世中安身立命的大礼。”
“大礼?”
“我身后这两千七百名江东子弟兵,就是霸王送给梁王的第一份礼。”虞姬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大将的心上。
“将军与我军周旋十日,他们的战力如何,想必将军心中有数。”
大将心中一凛。
何止是有数,简直是心惊胆战。
那一百人展现出的战术素养和单兵能力,远超他麾下最精锐的卫队。
若这两千七百人都是如此水准……那将是一股何等恐怖的力量!
“我需要立刻回去禀报大王!”大将的态度愈发恭敬。
“不急。”虞姬却拦住了他,“请将军转告梁王,三日之后,午时,城外十里的青松亭,我自会前去拜会。至于见与不见,如何见,全凭梁王决断。但请务必提醒他,我带来的,不仅有朋友的诚意,也有敌人随时可能到来的屠刀。”
这番话,说得不卑不亢,既给足了彭越面子,又暗藏着一丝威胁。
彭越的大将心领神会,他知道,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畴。
他再次行礼后,便匆匆离去。
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龙战担忧地问道:“夫人,您真的要亲自去见彭越?此人反复无常,万一他设下鸿门宴……”
“他不会。”虞姬的语气异常笃定,“至少现在不会。在我们展现出全部价值之前,他不会轻易撕破脸。他现在最好奇的,是我能带给他什么。只要他有这份好奇心,我就暂时是安全的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:“而且,这一关,我必须亲自去闯。霸王的棋局已经布下,而我,是启动这盘棋局的唯一棋手。”
三日后,梁王彭越的王都,气氛显得异常紧张。
城内外的兵力调动频繁,许多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。
城外十里的青松亭,早已被三千名梁军精锐层层包围,弓上弦,刀出鞘,如临大敌。
彭越本人,则坐镇在亭子之中,他身披战甲,神色阴晴不定。
他想不通,项羽究竟想干什么?
死人,是无法布局的。
可眼前发生的一切,又处处透着项羽的影子。
午时将至,远处的官道上,出现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青布马车,由一名年轻车夫驾驭,缓缓驶来。
马车周围,没有任何护卫,就这么孤零零地,驶向这数千人的包围圈。
所有士兵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
马车在亭外停下,车帘掀开,虞姬独自一人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她依旧是一身素服,未施粉黛,却自有一股风华绝代的雍容气度。
面对着周围明晃晃的刀枪,她视若无睹,莲步轻移,一步一步,走进了青松亭。
彭越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,死死地盯着她,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。
“虞夫人,好胆识。”彭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。
“梁王设下如此阵仗,小女子又岂敢不来?”虞姬微微一笑,从容地在彭越对面的石凳上坐下。
两人四目相对,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一个是乱世枭雄,一个是末路王妃,一场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谈判,即将开始。
彭越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女人,心中那份好奇与忌惮达到了顶点。
他挥了挥手,示意周围的侍卫退下,然后身体前倾,压低了声音,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:“项羽,究竟想做什么?”
虞姬没有立刻回答,她只是端起石桌上的茶杯,轻轻吹了吹热气,然后抬起眼眸,大理旅游交流群直视着彭越,反问道:“梁王,您觉得,当今天下,谁是您最大的敌人?”
彭越的瞳孔微微一缩。
就在这时,亭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,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,跪倒在地,声音颤抖地报告:“大王!不好了!汉……汉使到了!宣……宣您即刻入京,面见圣上!”
彭越的脸色,“唰”的一下,变得惨白。
他最担心的事情,终究还是来了。
刘邦,终究还是不肯放过他。
虞姬放下茶杯,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,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。
她看着面色大变的彭越,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:“梁王,现在,您知道谁是您最大的敌人了吗?我带来的礼物,您是收,还是不收?”
亭子外,汉使的仪仗已经遥遥在望,而亭子内,彭越的额头上,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
他的目光在虞姬平静的脸上和远处汉使的旗帜之间来回移动,心中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。
是交出虞姬,向刘邦俯首称臣,苟延残喘?
还是……接下这份来自死人的“大礼”,与那头已经一统天下的猛虎,进行一场生死豪赌?
他的决定,将在一念之间,决定梁国的未来,也决定他自己的生死。
06
彭越的内心,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,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汉使的到来,如同一道催命符,将所有虚伪的和平表象撕得粉碎。
刘邦的耐心已经耗尽,这道“宣召入京”的圣旨,与当年诱杀韩信的伎俩何其相似。
去了,就是死路一条;不去,就是公然反叛。
他死死地盯着虞姬,这个女人的出现,仿佛是宿命的安排,在他最绝望的时刻,递给了他一把淬毒的匕首。
接,还是不接?
“梁王还在犹豫什么?”虞姬的声音轻柔,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,“您以为,交出我,刘邦就会放过你吗?他要的不是我的命,而是你的命,是所有异姓王的命。韩信的例子,还不够让你警醒吗?”
“韩信功高震主,自取灭亡!本王与他不同!”彭越嘴上强硬,但底气已经明显不足。
“不同?”虞姬冷笑一声,“在刘邦眼里,你们没有任何不同。都是他夺取天下时,不得不倚重的棋子。如今棋局已定,你们这些棋子,便成了他稳固江山最大的障碍。飞鸟尽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这个道理,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吗?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彭越的心上。
他当然懂,他比谁都懂。
只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,总抱着一丝幻想,以为自己只要足够顺从,就能换来一个善终。
“你凭什么让本王相信你?”彭越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,“凭你那两千多残兵败将?还是凭项羽一个死人的名号?”
“就凭这个。”虞姬不慌不忙,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,缓缓在石桌上展开。
彭越的目光被地图吸引了过去。
那是一副极其详尽的汉军兵力部署图,从关中到齐鲁,从南阳到九江,每一处要塞,每一支军队的番号、人数、将领姓名,甚至粮草储备,都标注得清清楚楚,其精确程度,令彭越这个久经战阵的枭雄都感到心惊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彭越的声音都变了调。
如此机密的情报,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得到的。
“这是霸王在死前,耗费无数心血,为他真正的继承者准备的礼物。”虞姬的目光扫过地图,眼中带着一丝自豪与悲伤,“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便将所有力量,都用在了渗透和情报上。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刘邦,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汉军的弱点。他说,刘邦的天下,看似稳固,实则外强中干,处处都是漏洞。”
虞姬的手指,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——“陈郡”。
“此地,位于中原腹地,是连接关中与东方的咽喉要道,由刘邦的心腹周勃镇守。但霸王发现,周勃为人有勇无谋,且其麾下主力,都已被调往北方,防备匈奴。如今的陈郡,兵力空虚,防备松懈。只要我们能以雷霆之势,拿下此地,就等于斩断了刘邦的左右臂,天下必将为之震动!”
彭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他死死盯着地图上的陈郡,脑中疯狂地推演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。
如果情报属实,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!
“拿下陈郡,然后呢?”彭越追问道。
“然后,梁王便可振臂一呼,号召天下所有对刘邦不满的诸侯、义士,共同起兵伐汉!”虞姬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,“英布在九江,手握十万大军,对刘邦早有二心;燕王卢绾,与刘邦虽有旧情,却也功高震主,心怀不安。只要我们点燃第一把火,他们必然会群起响应。到那时,楚汉争霸的局面,将再次重演!而这一次,执棋的人,是您,梁王!”
彭越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取刘邦而代之,这个念头,他不是没有过,只是不敢想。
而现在,虞姬将这个可能,血淋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。
亭外的汉使已经等得不耐烦,开始高声催促。
“梁王,该做决定了。”虞姬平静地看着他,“是进京领死,还是在此地,与我共谋天下?”
彭越猛地站起身,在亭中来回踱步,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。
最终,他停下脚步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赌徒才有的狠厉光芒。
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地图,沉声道:“好!本王就赌这一把!项羽能给你的,本王加倍给你!只要能杀了刘邦,本王愿与你共分天下!”
“我不要天下。”虞姬摇了摇头,眼神清冷,“我只要刘邦的命,来祭奠我的王,和我死去的江东父老。事成之后,我与我的人,自会寻一处地方归隐,绝不干涉梁王的大业。”
彭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这个女人的心中,只有仇恨,没有权力欲。
这样的人,才是最可靠的盟友。
“来人!”彭越对着亭外大吼一声。
几名亲兵立刻冲了进来。
“将汉使一行,就地格杀!一个不留!”彭越的命令,充满了血腥与决绝。
“遵命!”
亭外很快传来了兵刃声和惨叫声,但很快就归于平静。
杀了汉使,就等于彻底与刘邦决裂,再无回头之路。
彭越转过身,对着虞姬,深深一揖:“从今往后,本王与夫人,便是荣辱与共的盟友。请夫人立刻召集您的部下,与我的军队汇合。三日之内,我们兵发陈郡!”
虞姬缓缓站起身,对着他也微微颔首。
她知道,这盘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,她已经成功落下了第一颗,也是最关键的一颗棋子。
接下来的三天,整个梁地都动员了起来。
彭越以防备叛乱为名,集结了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万大军。
而虞姬也通过龙战,将那两千七百名江东子弟兵带到了梁都城外。
当彭越亲眼看到这支军队时,再次被深深震撼了。
虽然他们衣衫褴褛,面带疲惫,但每个人都身姿挺拔,眼神锐利如刀,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百战余生的杀气,让彭越手下那些养尊处优的士兵们不寒而栗。
他知道,项羽送给他的这份“大礼”,价值无可估量。
他将这两千七百人,命名为“楚魂军”,由虞姬和龙战直接指挥,作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尖刀。
三日后,夜黑风高。
彭越的大军,以楚魂军为先锋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梁都,如同一条巨大的黑龙,朝着陈郡的方向,疾驰而去。
虞姬骑在一匹白马上,与彭越并肩而行。
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楚魂军,每一个士兵的眼中,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。
她知道,霸王的遗志,江东的荣耀,都系于此战。
他们,将用刘邦的血,来宣告楚国的归来!
07
兵贵神速。
彭越的叛军,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,狠狠地刺入了汉帝国的心脏地带。
楚魂军作为先锋,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。
他们对项羽留下的情报了如指掌,总能精准地找到汉军防线的薄弱之处。
他们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,行动迅捷,攻击凶狠,一夜之间,便连续攻克了陈郡外围的三座重要关隘。
守关的汉军,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,就已经被全数歼灭。
消息传到陈郡,守将周勃大惊失色。
他完全没有料到,在自己镇守的腹地,会凭空冒出这样一支战力恐怖的军队。
他匆忙集结城中仅有的一万守军,准备迎敌。
然而,虞姬和彭越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。
大军兵临城下,楚魂军在龙战的带领下,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。
他们架起云梯,抬着撞木,冒着城墙上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和滚石,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。
虞姬没有待在后方,她身披一套银色软甲,手持长剑,亲自在阵前擂鼓助威。
那隆隆的鼓声,如同战神的咆哮,敲击在每一个楚魂军士兵的心上,让他们热血沸腾,忘记了恐惧和死亡。
他们只有一个念头:杀敌!
复仇!
彭越在后方观战,看着楚魂军那摧枯拉朽般的攻势,心中既是兴奋,又是忌惮。
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军队,他们仿佛不是人,而是一群渴望鲜血的战争机器。
他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,若是与这样一支军队为敌,后果不堪设"想。
仅仅半天的时间,陈郡的城门,就在楚魂军前赴后继的冲击下,轰然倒塌。
“杀进去!占领武库和粮仓!”龙战一马当先,率领部队冲入城中。
城内的汉军早已被楚魂军的气势吓破了胆,几乎没有组织起像样的抵抗,便开始四散奔逃。
周勃见大势已去,在亲兵的护卫下,狼狈地从北门逃窜。
彭越的大军随即入城,迅速控制了全城。
这一战,赢得干净利落,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。
拿下陈郡,不仅让他们获得了大量的兵器和粮草补给,更重要的是,彻底切断了长安与东方诸郡的联系。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迅速传遍天下,引发了剧烈的地震。
天下人都在猜测,这支打着“反暴汉,复大楚”旗号的军队,究竟是何方神圣?
而当“虞姬”这个名字传出时,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。
那个传说中随霸王一同自刎的女人,竟然还活着?
还带着一支军队,卷土重来?
这给整个事件,蒙上了一层诡异而传奇的色彩。
正如虞姬所料,陈郡的失陷,成了点燃天下反叛之火的导火索。
最先响应的,是九江王英布。
英布本就是楚国旧将,对刘邦的猜忌和打压早已心怀不满。
接到彭越的密信后,他毫不犹豫地起兵反叛,率领十万大军,直扑刘邦的故乡,也是汉帝国重要的兵源地——沛县。
紧接着,燕王卢绾也在北方举起了反旗。
虽然他没有直接南下,但他的反叛,牵制了汉朝大量驻守北方的边防军,让他们无法南下增援。
一时间,汉帝国四处起火,风雨飘摇。
刚刚统一不到几年的天下,再次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。
远在长安的刘邦,在接到陈郡失守和彭越、英布相继反叛的消息后,勃然大怒。
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,指着满朝文武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废物!都是废物!一个小小的彭越,一个早已死了的女人,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!朕养你们何用!”
惊怒过后,刘邦迅速冷静了下来。
他毕竟是打败了项羽的一代雄主,心理素质远非常人可比。
他立刻召集萧何、陈平等心腹大臣,商议对策。
“陛下,当务之急,是立刻派大军,剿灭彭越!”樊哙大声嚷道,“末将愿为先锋,定要将彭越和那妖女的人头,提来见您!”
“不可。”陈平却摇了摇头,“彭越、英布同时发难,互为犄角,我军若分兵两路,则兵力分散,恐难取胜。若主攻一路,则另一路必将趁虚而入,直捣我关中腹地。此乃项羽当年破釜沉舟之计的翻版,其心可诛!”
“那依你之见,该当如何?”刘邦问道。
陈平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,他缓缓说道:“为今之计,只有请陛下御驾亲征,方能稳定军心,震慑叛逆。我们集中优势兵力,先不与彭越、英布的主力决战,而是采用……攻心之计。”
“何为攻心之计?”
“彭越、英布,皆是勇而无谋之辈,其反叛,看似声势浩大,实则根基不稳。”陈平侃侃而谈,“他们之所以能一呼百应,全赖于那个‘虞姬’的名号,打着为项羽复仇的旗帜。
百姓愚昧,多念项羽旧恩,故而从之。
我们只需击破这个神话,叛军联盟,自会不攻自破。”
“如何击破?”刘邦的兴趣被提了起来。
“很简单。”陈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,“当年在乌江,霸王项羽的尸身,不是被我军将士分而食之了吗?我们只需将当年分得项羽尸身的五位侯爷请出来,带着他们‘珍藏’的‘战利品’,在阵前示众。
再找一些当年垓下之战的楚军降卒,让他们现身说法,指证项羽已死,尸骨无存。
试问,一个连全尸都没有的人,他的女人,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?
百姓一旦发现自己被欺骗,军心必然动摇。
到那时,我们再以大军压境,彭越、英布,插翅难飞!”
刘邦听完,抚掌大笑:“妙计!妙计啊!陈平,你真乃朕的子房!就按你说的办!朕要亲征,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,背叛朕的下场!朕要让那个装神弄鬼的虞姬,死无葬身之地!”
很快,汉军的战争机器全面开动。
刘邦亲率二十万大军,浩浩荡荡地杀出关中,直扑陈郡。
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终极决战,即将拉开序幕。
08
刘邦的御驾亲征,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混乱的局势,激起了更大的波澜。
汉军主力尽出,二十万大军的威势,让刚刚燃起的反叛之火,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彭越在得到消息后,立刻召集虞姬和众将商议。
他的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。
“刘邦来了,还带来了二十万人。我们现在总兵力不过五万,陈郡城小,不足以据守。该如何是好?”
帐下的将领们议论纷纷,有的主张固守待援,等待英布从侧翼牵制;有的则主张放弃陈郡,退回梁地,利用熟悉的地形与汉军周旋。
“不能退。”虞姬斩钉截铁地说道,“我们一旦退了,就等于将主动权拱手相让。刘邦可以从容地先解决掉英布,再回头来对付我们。到那时,我们就是瓮中之鳖。”
“那夫人的意思是,我们就在这陈郡,与他二十万大军硬拼?”彭越皱起了眉头,这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“当然不是硬拼。”虞姬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地图上,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,最终停留在了陈郡以西的一处地方——“固陵”。
“固陵?”彭越有些不解。
“没错,固陵。”虞姬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,“此地地形复杂,易守难攻,更重要的是,这里是当年霸王与刘邦最后对峙的地方之一。霸王曾在此地,以少胜多,大败汉军。我们主动出击,将战场选在这里,不仅能占据地利,更能从心理上,给刘"邦造成巨大的压力。”
“可我们兵力悬殊……”
“兵力悬殊,才更要出奇制胜。”虞姬继续说道,“刘邦御驾亲征,其主力必然是中军。而他的粮道,必定会拉得很长。我们的目标,不是他的中军,而是他的粮道!霸王曾说过,刘邦用兵,看似谨慎,实则极好颜面。他绝不会想到,我们在兵力绝对劣势的情况下,还敢主动出击,偷袭他的后方。”
她的计划大胆而疯狂:由彭越亲率三万主力,在固陵正面布防,摆出决战的架势,吸引刘邦的注意力。
而她,则亲率一万楚魂军和彭越麾下最精锐的一万骑兵,绕道奇袭汉军的粮草大营。
一旦粮草被毁,汉军二十万大军,不战自乱。
彭越听得心惊肉跳,这个计划风险极大,一旦失败,他们将全军覆没。
但不知为何,看着虞姬那双自信而坚定的眼睛,他竟然被说服了。
他决定,再赌一次!
两日后,固陵。
两军对垒,旌旗蔽日。
刘邦坐镇在巨大的龙撵之上,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叛军,脸上露出了不屑的冷笑。
他没有急于进攻,而是按照陈平的计策,玩起了“攻心计”。
几名汉军使者,高举着托盘,走到了阵前。
托盘上,用黄布覆盖着,不知是何物。
“对面的叛军听着!”使者高声喊道,“尔等被妖女虞姬所惑,可知你们为之卖命的项羽,早已尸骨无存!今日,我等便让你们看清真相!”
说罢,他们猛地掀开黄布。
托盘之上,赫然是几块早已风干的、辨不清形状的骨骸和一缕黑色的头发!
“此乃项羽的头骨!”
“此乃项羽的臂骨!”
五位当年因分尸项羽而被封侯的将领,也骑马出列,高声炫耀着自己的“战功”。
这一幕,对叛军的士气,造成了巨大的冲击。
许多士兵都露出了震惊和怀疑的神色。
他们虽然反叛,但心中对项羽的敬畏是真实存在的。
如今亲眼看到霸王落得如此下场,心中的信仰,开始动摇。
彭越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,他没想到刘邦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。
他回头看向身旁的龙战,却发现龙战和所有的楚魂军士兵,虽然个个双目赤红, clenched fists,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,反而充满了更加炽烈的仇恨。
就在这时,叛军阵中,缓缓驶出一辆战车。
虞姬一身白衣,立于车上,风吹动着她的衣袂,宛如九天玄女,圣洁而不可侵犯。
“刘邦!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通过某种奇特的内力,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,“你以为用几块不知从何而来的野狗骨头,就能冒充我夫君的遗骸,就能动摇我军的军心吗?”
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,剑锋直指刘邦的龙撵。
“我夫君项羽,乃是盖世英雄,顶天立地!他生,是西楚霸王;他死,亦是鬼中雄主!他的英魂,早已回归江东,与天地同在,又岂是你们这些宵小之辈,所能亵渎的!”
她的声音,充满了无穷的感染力,让原本有些动摇的叛军士兵,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“你这妖女,还在妖言惑众!”刘邦身边的夏侯婴怒斥道。
“妖言惑众?”虞姬冷笑,“我只问你们一句。若霸王真的已死,尸骨无存,那如今站在你们面前,能调动楚魂军,能与彭越、英布结盟,能攻下你陈郡的我,又是谁?难道,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?”
这一问,直击要害。
是啊,如果项羽没有留下任何后手,这个虞姬,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?
“我,就是霸王不屈的战魂!我,就是楚国复仇的意志!”虞姬高举长剑,振臂高呼,“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!今日,我们便要用你刘邦的血,来洗刷霸王所受的耻辱!为霸王复仇!”
“为霸王复仇!”
“为霸王复仇!”
龙战率领楚魂军首先响应,紧接着,彭越麾下的所有士兵,也都被这股情绪所感染,齐声呐喊,声震四野。
军心,在这一刻,被彻底扭转了。
刘邦的脸色变得铁青,他没想到,陈平的“攻心计”,竟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轻松化解,反而激起了对方更高的士气。
“全军出击!给朕踏平他们!”刘邦恼羞成怒,下达了总攻的命令。
“咚!咚!咚!”汉军的战鼓擂响,二十万大军,如同黑色的潮水,向着固陵的叛军阵地,发起了毁灭性的冲击。
彭越立刻指挥部队,依托有利地形,节节抵抗。
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,就此爆发。
而在战场的另一端,虞姬早已悄然离开了战车。
她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,带着那支早已准备好的两万奇袭部队,借着正面战场喊杀声的掩护,从一条隐秘的山道,悄悄地绕向了汉军的后方。
她的目标,只有一个——汉军的粮草大营!
09
夜,深沉如墨。
固陵的正面战场,已然化作一片巨大的人肉磨盘。
火光冲天,喊杀声、惨叫声、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,将夜空都染上了一层血色。
汉军凭借着绝对的人数优势,不断地冲击着彭越的防线,而叛军则依托着地利,拼死抵抗,寸土不让。
战况之惨烈,让双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。
刘邦在后方观战,眉头紧锁。
他没想到,彭越的军队竟然如此顽强,战斗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,他二十万大军,竟然还没能突破对方的防线。
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安。
而此刻,在这片惨烈战场以南三十里外,一支黑色的幽灵,正在黑暗中急速穿行。
虞姬身先士卒,骑在一匹快马上,带领着两万精锐,直扑汉军的后勤基地——乌林。
乌林,是汉军此次出征最大的粮草和辎重囤积地,由刘邦的连襟,大将樊哙亲自率领三万军队驻守。
在樊哙看来,这里是绝对的后方,叛军主力全被牵制在固陵,绝不可能有余力来偷袭这里。
因此,整个大营的防备,都显得有些松懈。
然而,他即将为他的傲慢,付出惨重的代价。
当虞姬的奇袭部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乌林大营外时,许多汉军士兵还在睡梦之中。
“放火箭!”虞姬拔出长剑,向前一指,下达了冰冷的命令。
霎时间,数千支早已准备好的火箭,带着尖锐的呼啸声,划破夜空,如同一片火雨,精准地落入了汉军的粮草大营之中。
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,都是极易燃烧之物,沾火即燃。
轰!
火光冲天而起,将半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。
熊熊大火,借着风势,迅速蔓延开来,很快就将整个大营,变成了一片火海。
“敌袭!敌袭!”
汉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。
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醒,衣衫不整地跑出营帐,看到的却是末日般的景象。
大火吞噬着一切,粮草、帐篷、兵器……到处都是哭喊声、奔跑声,整个营地乱成了一团。
樊哙在亲兵的簇拥下冲出大帐,看到眼前的景象,目眦欲裂。
他还没来得及组织有效的抵抗,龙战已经率领着楚魂军,如同下山的猛虎,从正面撕开了营寨的防线,杀了进来。
“杀!一个不留!”龙战的吼声,充满了复仇的快意。
楚魂军的士兵,如同虎入羊群,对着那些早已失去斗志、只顾着逃命的汉军,展开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。
而虞姬,则率领着那一万骑兵,从侧翼包抄,截断了汉军的退路。
她手中的长剑,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,每一次挥动,都必然会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。
她不再是那个吟诗作对的虞美人,而是化身成了复仇的女神,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。
这场夜袭,持续了整整一夜。
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战斗已经结束。
曾经巨大的乌林大营,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。
三万汉军,除了少数逃散之外,几乎被全歼。
樊哙在乱军之中,被龙战一枪挑于马下,身负重伤,被楚魂军俘虏。
而那足以支撑汉军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,则全部化为了灰烬。
消息传到固陵前线,正在指挥攻城的刘邦,如遭雷击。
他呆立在龙撵之上,脸色煞白,身体摇摇欲坠。
“粮……粮草被烧了?樊哙……樊哙被俘了?”他喃喃自语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是的,陛下……”前来报信的斥候,声音都在发抖。
“噗!”刘邦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染红了胸前的龙袍。
他知道,他败了。
败得如此之快,如此之惨。
二十万大军,没有了粮草,就等于一群待宰的羔羊。
“撤!全军撤退!”刘邦用尽全身的力气,发出了嘶哑的吼声。
军心,在这一刻,彻底崩溃了。
汉军士兵得知粮草被断,后路被抄,再也无心恋战,纷纷掉头逃窜。
原本严整的军阵,瞬间化作了一场毫无秩序的大溃败。
彭越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立刻下令全线反击。
叛军如同潮水般,从阵地中涌出,对着溃逃的汉军,展开了疯狂的追杀。
虞姬和龙战也率领着那支得胜之师,从后方包抄而来,彻底截断了汉军的归路。
这场追击战,持续了三天三夜,汉军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。
二十万大军,最终逃回关中的,不足五万。
刘邦本人,在萧何、陈平等人的拼死护卫下,才侥幸逃脱,但也被楚魂军的流箭射中,身负重伤。
固陵之战,以叛军的完胜而告终。
这一战,彻底改变了天下的格局。
汉帝国的统治,遭受了建立以来最沉重的一次打击,元气大伤。
而彭越和虞姬的声望,则达到了顶峰。
天下,似乎又要回到楚汉争霸的时代。
胜利的喜悦,笼罩着整个叛军大营。
所有人都认为,他们即将迎来最终的胜利。
然而,虞姬的心中,却没有丝毫的轻松。
她知道,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
刘邦虽然惨败,但汉朝的根基仍在,关中的富饶和强大的人口基数,足以让他很快就恢复元气。
而他们,虽然取得了大胜,但自身也伤亡惨重,并且,一个巨大的内部危机,正在悄然酝酿。
彭越,在巨大的胜利面前,他的野心,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了。
10
固陵大捷之后,彭越的声威如日中天。
他迅速整合了地盘,自立为“楚帝”,取代了项羽的称号,开始大肆分封部下,俨然一副新朝开国君主的模样。
胜利的喜悦,冲昏了他的头脑,他开始变得刚愎自用,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。
虞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。
在一次军事会议上,她提出,应该趁着汉军新败,刘邦重伤,立刻兵分两路,一路西进,直取关中;另一路南下,与英布的部队汇合,彻底控制长江以南的地区。
这是一个乘胜追击,扩大战果的绝佳战略。
然而,这个提议,却遭到了彭越的断然否决。
“夫人此言差矣。”彭越坐在新打造的王座上,慢悠悠地说道,“我军连番大战,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,理应休养生生息,稳固地盘。而且,关中乃是刘邦的老巢,易守难攻,何必急于一时?”
他手下的那些新贵们也纷纷附和,他们刚刚获得了封地和财富,正急着回去享受,哪里还有心思去打仗。
虞姬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她看着宝座上那个志得意满的彭越,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。
他已经不是那个与她共谋大事的盟友,而是一个被权力腐蚀了心智的野心家。
他忘记了他们的敌人是谁,忘记了刘邦的可怕。
“梁王……不,陛下。”虞姬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刘邦是一头受伤的猛虎,您现在不趁他病要他命,等他舔好了伤口,第一个要吞噬的,就是我们!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!”
“够了!”彭越的脸色一沉,猛地一拍扶手,“如今,是本王说了算,还是你说了算?你一个妇道人家,懂什么军国大事!楚魂军战功卓著,本王心中有数,但也不能因此就居功自傲,干涉朝政!”
这番话,说得又重又绝情。
大殿之上,鸦雀无声。
龙战和几名楚魂军的将领,都怒目而视,拳头握得咯咯作响。
虞姬惨然一笑。
她知道,她和彭越之间,已经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。
她不再争辩,只是默默地退出了大殿。
从那天起,彭越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和打压楚魂军。
他将楚魂军调往最偏僻、最贫瘠的地区驻扎,克扣他们的粮草和军饷,甚至还将龙战等核心将领的兵权架空。
他害怕,他害怕这支只听从虞姬号令的军队,会成为他统治的最大威胁。
虞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,但她没有反抗。
她只是沉默地带着她的士兵,去往那片荒芜之地,默默地舔舐着伤口,积蓄着力量。
她知道,彭越的倒行逆施,正在自掘坟墓。
果不其然,半年之后,刘邦卷土重来了。
他虽然身受重伤,但他的意志却并未被摧垮。
他启用了一直被他猜忌的兵仙韩信,命他为帅,整合了关中所有兵力,号称四十万大军,再次东出。
这一次,汉军吸取了教训,不再急于求成。
韩信用兵,稳扎稳打,步步为营。
他没有主攻彭越,而是先用雷霆之势,击溃了南方的英布。
英布兵败身死,彭越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盟友,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。
当韩信的大军兵临梁地城下时,彭越才终于慌了。
他想起了虞姬当初的警告,悔不当初。
他派人去请虞姬和楚魂军出战,许以高官厚禄。
使者在荒芜的军营里见到了虞姬。
她比半年前消瘦了许多,但眼神却更加的平静和深邃。
“回去告诉彭越。”虞姬看着远方,淡淡地说道,“不是我不救他,而是他已经无药可救。他的败亡,从他选择享乐安逸,而不是乘胜追击的那一刻,就已经注定了。”
使者失望而归。
彭越在绝望之中,亲自率军迎战韩信,结果一触即溃,兵败如山倒。
他本人在乱军之中,被汉军生擒。
韩信的大军,很快就包围了楚魂军所在的最后一座孤城。
城墙之上,虞姬一身戎装,手持霸王留下的那把佩剑,静静地矗立着。
她的身边,是龙战,以及仅剩的一千多名楚魂军将士。
他们中的每一个人,都抱着必死的决心。
“夫人,我们跟他们拼了!”龙战嘶吼道。
虞姬摇了摇头。
她看着城下那黑压压的汉军,脸上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。
“龙战,我的使命,已经完成了。”她轻声说道,“我答应过霸王,要让刘邦付出代价。固陵之战,他身受重伤,折损了十五万大军,英布和彭越的反叛,也让他汉室江山动荡不安。这一切,够了。”
她转过身,看着这些跟随她一路生死与共的将士们,眼中充满了温柔和不舍。
“我答应过霸王,要让你们活下去。现在,我命令你们,打开城门,投降。”
“不!夫人!我们誓死不降!”所有的士兵都跪了下来,哭喊着。
“这是命令。”虞姬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霸王最后的血脉,不能断绝在我手里。你们要活着,回到江东,娶妻生子,将楚人的故事,将霸王的精神,一代代地传承下去。这,比为我陪葬,要有意义得多。”
说完,她不再理会众人,独自一人,走到了城墙的最高处。
她望向东方,那是江东的方向,是她和霸王相遇的地方。
她的嘴角,露出了一抹凄美而幸福的微笑。
“霸王,我来见你了。”
她横过手中的长剑,如同当年在乌江边,他做出的那个选择一样,决绝而坦然。
血光,染红了城头的残阳。
韩信在城下,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久久不语。
最终,他挥了挥手,下令道:“传我军令,厚葬虞姬。城中楚军,愿降者,一概不究,遣散回乡。”
一个时代,彻底落幕了。
但虞姬和那三千江东子弟兵的故事,却并未就此终结。
它化作了一段传奇,在民间悄然流传。
人们说,霸王从未败过,他只是用自己的死,布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棋局。
而他的虞姬,是他最骄傲的棋手,她用她的智慧和坚韧,完成了这盘棋,虽未全胜,却也让那个胜利者,付出了他难以承受的惨痛代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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